之前一篇关于伊里奇和《去学校化社会》的短文写得意犹未尽(请戳这里:Deschooling, but not uneducating——记伊里奇《去学校化社会》),正巧最近行走教育兄也开始写一些关于教育路径选择和教学法优劣长短的文章(行走教育 |选择在家还是传统学校,如何回应教育性问题?),所以我也尽兴再写一篇也是最后一篇关于伊里奇和教育路径考虑的短文,做一个完整的收尾。
某种意义上,我很赞成行走兄在最近一篇文章里的结论,就是如果我们愿意尽量暂时把我们很强的既存立场(归正人士可以采用“预设”或“前理解”这个词)——即是关于到底是学校教育更好,还是在家教育更好的议题——放下,然后谦卑地从彼此的眼光和角度,去看待和分析对方所坚持的原因和根据,那么会对我们实际的路线选择和教学法打磨,带来更大的成全和圆满,以及心态上和技法上的圆润和不着急,而不是过于执于一端,而丢掉了Chrisitian educator的优雅和从容。
需要指明的是,我们并不是一群为了反对体制而反对体制的人,也不是我们向来就认为,所有的institution都天然的是反人性和反教育的。准确来说,就算是最低限度的homeschooling activity,都是由一个小小的community or institution来筹划和进行的,在此意义上,无论何种路径或范式的教育,其实都不能避免的是一种机构性或社群性的活动,因为教育是属于关系的,或者说,是植根于各种简单或复杂的multiple relationships之中的。
其实,没有关系,就没有教育。教育其实就是某种深度和生命关系的呈现和具象化。因此,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教育是只能发生在Imago Dei之间的艺术活动,是一种具有高度创造性、趣味性和社群性的行动。(很有趣的是,著名的WCF在谈到婚姻的神圣性时,也用到了institute这个词,婚姻乃是由祂所instituted,因此是永存和荣美的。)
由此观之,也许至少在理论分析和创造性思考的层面,我们无需过度区分不同模式的教学群体和组织方式,以及可以多维互渗于彼此之中的各种Pedagogies,这绝不是一种单极化的教学选择,而是完全可以成为某种彼此成全和彼此祝福的国度活动。
毕竟,如果我们都乐意承认自己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欢乐的Calvinists或者尊重传统权威的Protestants,都极其看重祂的主权和荣耀,那么我们确实不应该让具体和处境的教育路径考量成为拦阻我们在祂里面达成更美好联结的障碍。我们的胸怀完全可以在祂的恩典里面更大一些,更宽广一些。如此真是善莫大焉。
其实韦贺特博士(Jim Wilhoit)在其Christian Education & the Search for Meaning里面已经很有前瞻性地谈到过,所谓教育史上的“传授派”传统,是脱胎于深厚的学校教育传统,也非常适合于这个传统的强化和延续,也是非常有利于建构和传承社群利益和承继的路子。(我的相关分析笔记,请戳这里:
Notes on the Christian Education & the Search for Meaning(6)
Notes on the Christian Education & the Search for Meaning(7)
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学校这种机构化的方式,本来就是社群共同价值观和合一之特性的具体呈现,在此意义上,学校就是社群的incarnation。在此无所谓教学法的优劣之分。
需要记得,当夸美纽斯开始他极具革命性和开创性的学校教育改革探索的时候,他的初衷就是要改变中古欧洲在教育形态上一盘散沙的局面,并且采用更人性化和更科学化的教学形态和手段来改善过去非常低效和磨灭学生学习兴趣的陋习。如果夸氏在某种意义上无意中开启了教育“近代化”(对有些基督徒而言是贬义)的大门,那么此过不能归罪于他,因为这是在祂护理之下的历史必然进程。(我对夸氏改革的思考和评价,请戳这里:我信幽暗中的那一缕微光:读夸美纽斯《大教学论》)
当然,我们也可能不能因此得出某种具有决定论色彩的结论说,从此以后,学校教育乃是唯一合法之教育形态和范式。因为韦贺特也详细分析了其他两种重要的教育传统,即以卢梭为代表的“浪漫派”教育和以杜威为代表的“成长派”教育。
此两派之特点,正好可以用来综合和平衡传授派过度注重知识传授和以应试分数为衡量学生学业和成长之(唯一?)重要评估手段。必须指出的是,在实践层面,教学路径和形态之选择,对教师的具体教学和学生的学习态度和体验之影响,是巨大和深远的。这就像我们都想要为家人做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但是我们选择怎样的菜系和调料来做菜烧饭,还是会对我们最终的成品带来决定性的影响。
因此,我们可能需要谦卑地承认,在实践的层面,教育者和学习者(这两个身份可以随时互换)的有限性,会让我们一开始设想的各种美好的教育之筹划遭遇极大而具体的挑战和限制。但是,如果我们从跟随祂的人的角度来看,其实这是一个美好的祝福和保护,多过于无奈的限制和惆怅。诚如路德所言,在祂面前老老实实快快乐乐地做一个sinner,便是我们全部的幸福的所在。
所以我们不愿意看到自己和身边及网上的朋友们,陷入到某种单极化思维主导的mind-set之中,这个世界是极其丰富多彩和多元和谐共生的,这一切都在不断向我们表面祂的丰富和美好。
当然,如果你硬要问我的倾向,至少在目前阶段,我还是会倾向于有意义和有趣的homeschooling,原因如下:
第一,教育源于家庭,也很自然地以家庭为根基和背景展开。家庭是教育开始的地方,但肯定不是最整全意义上的教育结束的地方。某种意义上,只有家庭才能够提供人真正的终身教育的背景和支持系统。当然,当孩子成人成家以后,家庭结构需要做出重大改变,但是在祂在家族层面的祝福和持续恩典,是不会改变的。
第二,学校教育机制和形式,严格来说,不应该是孩子社会化的必要条件,而是近代以来以市场和goverment的发展为主导的教育社会化的具体表现。因此,学校体制其实是果,而不完全是教育的因。这话谁能理解,就且去揣摩吧。
无论是我们所信奉的Bible还是近代以来Christian or Non-christian教育学的发展,都不认为狭义的学校体制,是孩子实现社会化或成长成熟的唯一场景和必要机制。在最好的情况下,学校机制和在家应该是一种多元互渗和彼此补足的景况。
我并不认为这是过于天真之人的异想天开,因为这个愿景若要逐步实现,其实最重要的不是不同体制和路径之间那种人为制造的互斥性,而是参与和坚持其中之人的彼此相爱和接纳。因为,不是吗,就像我们之前写过的,教育乃是人的事业。那么,让我们先来解决人的问题,具体的pedagogy的问题,就能渐有起色。
第三,我最近思考的一个似乎没啥意义的问题,就是是否真有这样一种可能:真的是否有某类人生来就只适合某种类型的教育或成长模式和规制?目前对此问题我尚无明确之思考和回答。也许这是一个Answer blowing in the Wind的问题。
但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愿意尽量不去为祂所造荣耀的human nature设立一些比较stupid & unreasonable的限制,那么我们所遵行的教育,应该可以是比较快乐和无挂虑的吧。
因为教育就是教育。就如杜威所说,当我们不再需要为教育这个词的前面加上任何形容词和说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真正的教育中享受着和爱着了。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