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信不久的时候,问一位要好的新加坡Presbyterian pastor Lee,如果我要写一篇关于reformed tradition的theological paper,你认为有什么题目是很值得写的,他说,让我想想,啊,那可能写一写加尔文和路德还有伊拉斯谟对(堕落前后的)人性的看法的不同吧。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年轻pastor已经成了大叔,当年的热血归正小伙也已经成了两个娃的爸。很多东西改变了,很多东西又没有改变。让我再次拥抱你,郑州——啊不是,让我再次拥抱你,生命。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从永恒的角度回望现在和当下,我们今天在许多不同圈子里,每天热衷于争论(吵架)的各种热门议题,冷门主题,冷热不均的传统主义和传统失能,到了那时候,到了那个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时刻,还有什么更深的意义和价值呢?
年少不识愁滋味,只把归正视作好酒。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世道炎凉好个秋。
如果我们可以坐着时光机,回到晚期中世纪及现代早期,我恐怕不太想要和路德和加尔文几位先生,因为我直觉感到他们几位虽是学问很大为人也极为敬虔但确实不太好打交道的那类人,换言之,可能还比较缺乏一些基本的生活的情趣——当然我深信路德肯定比另一位是更懂得如何有趣地生活的——我比较想要和伊拉斯谟先生喝一个下午的威斯特伐利亚产的啤酒,很随意和休闲地聊一聊当时打得最火热的唯名论和唯识论的哲学争议,取笑几件教宗的糗事和风流秘辛,以及好好嚼上几根慈运理先生最喜欢的德国香肠(顺便说一句,我有一位要好的弟兄是做可口德国香肠的大师,还有没有科技狠活的纯牛肉巨无霸汉堡)。
切今之主题,在于我们时常在虚无的两极之间无助又无望地被各种盲目的热情主导着而不断来回彷徨。很多时候我们有了祂就没有了真实的人,还有一些时候,我们有了具体的人就没有了祂。仿佛在祂、他和她之间,还有无数的深渊阻隔,以至于我们无法彼此跨越和拥抱。但我们被造生来是要活在拥抱和接纳之中的存有,因此大部分人都将无可避免地继续活在平静的绝望之中。
吉莱斯皮教授说得很对,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现代性的发端,分别对应着人、神、自然置于存在者领域的优先地位。有很多人把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视为同一颗名为“人性之尊严”的大树上开出来的两朵彼此不同又极为互蕴之小花,最后小花长成了香飘万里的霸王花。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因此许多保守人士特别诟病宗教改革的一点,正在于此,因为改教运动,从某种意义上说,挽救了真正的基督教,但是却同时终结了由于这信仰而建立积累了上千年的一个统一的基督教王国,及伴随着此实体而逐渐衰落、消亡和变体的各种附着于其上的建制和实体,例如一个深度“政教合一”的社会,一个由大一统的由基督宗教世界观所统摄的文化、教育、政治和社会各个阶层的想象力。
久已想要写写本书,但是因为诸多原因一直拖到了今天这个也许是有些特别意味的日期。一来可能是因为,这是一本举世公认的奇书,作者仗赖于其自身广博的人文学识储备和极为深刻及极具原创性的思想,把握住了一个从未有任何研究中世纪及近现代西方思想史的人注意到过的视角,打通了从看似混沌的中世纪的列车轰隆隆开进到纷繁多元的现代社会之场景的道路和脉络。
要我说,seminary应该把本书列入到中世纪和宗教改革时期之Church History的必读书目里面,因为只有像具备此种品质和广博视角的著作,才能拯救我们免于极为狭隘和教条中心的虚无心态之中。
二来,当下是一个让那些具有深度精神社恐很容易无语的时代。深度的撕裂,极化的对立,非友即敌的丝滑心态转换,都在一个侧面上,像极了那个神——人——自然之间激烈冲突又交相换位的精彩的时代。旧时代将要在辉煌的乐声中死去,同时,一个复杂和难以描述之新时代在其中孕育。对于一些人,新不如旧。对于另一些人,旧难比新。新旧之交,迷失者甚多。不如跟着时代翩然起舞,又或者系紧鞋带听远方歌唱?
路德和伊拉斯谟都是属于旧时代的人。但他们二位有一个深层次的不同,在面对时代思潮的范式转换的关键点的时候,他们做出了非常不同的抉择。伊拉斯谟最终回归了旧有体制及一切之相关权威,而路德走上了一条更为决绝的道路。
因为,毕竟,对于他这位始终把bible和祂放在中心的人而言,若是一切时代精神和旧有体制之权威不能通过他良心的承认,那么大抵是仍然无效的。一个人若年少时喜欢加(减,这个字特别纪念我曾经一位“短命”的同学)尔文,中年时更欣赏路德,老年时则更为理解伊拉斯谟的抉择,那么也算是某种莫大的安慰吧。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另,张卜天教授的译笔非凡,准确流畅,慕之。)
作者:(美)迈克尔·艾伦·吉莱斯皮
译者:张卜天
出版社:湖南科技
出版时间:2019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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