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我和新我的连接处,是一种断裂的感觉。有些东西,就那么咔嚓一声,断了。彻底的断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不知道要怎样形容。似乎我的灵魂和思想在很远的地方,重新审视我自己,我的全部自己,我曾经的神学,曾经的观点,曾经的所谓的追求,曾经的所谓的梦想和执念,以及曾经所深信的一切宏大的叙事。断裂了。裂开了。在那些裂缝处,竟然渐渐地透出一些的光亮来。那是怎样的光,让我有些刺眼,我还不能太长久地直视它,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慢地看,偷偷地看,远远地看,忐忑地看,但是我愿意去看。这是一个重新获得自己对生命的感知力和把握力的过程。这是一个非常艰难但是又充满了脆弱中的力量的过程。曾经在改圈呆得太久,我已经渐渐地对生命的活力感到越来越麻木。我的头脑和思想被各种fancy的神学充满,还有体制,还有各种的术语,还有各种的承诺和应许,还有各种的夸赞和诋毁。没关系,其实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我。这些都不属于真正的我的一部分。这些东西是被外在地构筑起来然后像乐高一样被拼接在我身上的。我能够感觉到这些东西自身的诉求,它们自己的节奏,它们的拉扯和行走的方向,它们的野心,它们的非理性,它们的孱弱,但是我也在断裂处,在光透进来的缝隙处,看到它们背后的虚弱和欺骗。光打在暗处,让黑暗的美词无处遁形。
意识形态强权所塑造的群体规训文化最大的弱点,正在于其所不断夸耀和彰显出的最大的优点,即对不规则个体的驯服力和掌控力。这是不言自明的。这样的一种建制,及其背后所蕴含的一切独断的言词和行动,其实都是在显明某种要不断物化和非人化其个体成员的运作逻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走下去呢?为什么不允许个体去寻求其所赐予的自由和人生之路径呢?不可以,因为如此,威权之群体就不复存在了。断乎不可,因为我们已经定意不可以给予人们自由,因为我们不相信祂曾经应许过这样的自由。对自由的恐惧和极度地抗拒,以及拼命否认这真自由的存在和美好,是一切威权群体机制的血液,以及血液中不断流淌着的基因。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我想说,生命的极其美好和不可描述之炫丽之处,正在于其脆弱和不受控。但一个人认定自己是为了群体的益处而甘愿放弃自己的思想和坚持的时候,TA也会认定,自己已经在群体中寻获了真正的自由,TA摆脱了小我的看似虚假的自由,TA进入了某种更宏大的集体式的自由之中。TA认为自己是在“服事”了,TA感到自己又有了某种不可剥夺的价值和尊严。但事实上,如果一个人的尊严唯独是由群体赋予的,那么群体要收回这样的尊严,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个体的尊严恰恰蕴含在其明显的脆弱性和不可预测性之中。承认这样的脆弱和不堪,恰是通往在祂里面的自由的光明坦途。自由和脆弱,尊严和痛苦只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可以区分,但不可以分割。我恐怕我们在很多时候错用了“软弱”这个词,我恐怕很多人其实是在用这个神圣的、闪着酷刑之光芒的词汇,来为自己的骄傲罩上一层难以被识别的外衣。
我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感受到真实的软弱,就是因着一切内在和外在的打击和缺乏,使我不知为何倾向于认为,我无法再与祂建立充满了生命力的连接时。唯有在这样的时候,我的脆弱不能使我更加地看到和欣悦于祂在诸般的黑暗中,所恩赐给我的那缕缕微光。不,我不相信体制的暴政。就像我从不相信神学的天然的豁免权。神学并不等同于真正的生命。
我不相信一个人所认为的祂的主权就自动地等同祂真正的主权。我不相信一个人的严肃是可以自动合法地体现出祂的威严。我不相信一个被构建起来的体系可以被毫无羞愧地宣告为是祂本身的代言人。我不相信这一切正如我不相信有任何人可以否定一个人真正的脆弱、彷徨和无望。我不相信和接受这一切都必须如此,才能使人成为所谓的健康的、严谨的和成熟的人。我相信在祂里面的进步会在很多时候表明为某种为常人所不领悟和欣赏的“倒生长”。我相信所有真正认识祂和爱祂的人都有一颗接近于孩子般的心。我相信这样的一颗心是与权谋和诡计绝缘的。我相信这样的一颗心是断不会认定欺骗和愚弄和操弄会促使一个生命真正地成熟的。我相信祂是真的,因此祂对一切脆弱者和痛苦忧伤者的应许也一定是真的。我相信一切信靠祂到底的人,无论他们曾经在群体和生活和神学中经历过什么,或者怎样的强度,都会有一个充满了光的未来。
我相信,一切美好都不会在眼泪的丛林中被错过。我相信生命的道路此刻正在你我的脚下延展不会断绝。我相信。真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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