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我又渐渐有一点勇气,来稍微回过头看看曾经走过的路。这需要一些勇气,还要加上一点豁达,以及重庆11月的重庆的好空气。成长意味着阶段性地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见过的人,说过的话,以及想过的事。成长意味着不断地改变。甚至意味着不断地从各种不期然的、充满想象力和冒犯性的角度和姿态,否定从前的自己。不只是审视和否定自己从前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而是否定曾经自己的自己。和许多人所认为的不同,否定自己并不意味着彻底的解构和消灭(即使是解构也不能简单等同于意义的丧失和阙如),而是一种在新的环境和人生阶段之下的激烈地重构和焕新。是一种再生,一种重新地对自己和对万物的认知和查验,一种为了在前面尚未可知的道路上奔跑地更欢畅地卸掉包袱和多余的情感,而再次地、毫无保留地和毫不同情地再校正自己。子弹有目标,人生有归宿,但过程并不是被预定的。任何意义和形式上的预定论在此都是失效的。预定不能使人自由,自由的人也不能被预定,TA需要对存在状态的更新迭代。存在即是否定之同时的肯定,也是肯定的同时的探寻。
这个系列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生或思想自传,我也并不打算将其写成这样的一些东西。我打算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有想法和点子的时候,如电光火石或雾里看花,或如流水中鹅卵石上之浮光掠影,我就打开电脑敲一敲键盘。没有点子或是想要心无旁骛地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就隐匿于茫茫众生之中。我所要的生活,莫非如此。在拼尽全力去“雕削”(借用Watchman Nee某首歌曲的一句歌词,而我确认自己已经远离这位所代表的一切之传统和味道)自己,并自我规训地去尝试适应了一个体制十多年后,我终于得出了一个很傻但是很真诚的结论:如果有一个体制,或一种的建制,在我拼命要把自己像一颗忠实的螺丝钉一般,要努力地嵌入进其庞大无边的机构之中,而至终而不得,那么我只能得出一个断然无法否定的陈述,即我根本就不适合这个体制,而这个体制也根本不能适合我。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合理的结论和观点了。以前大家对意义和价值孜孜以求。求而不得,于是开始欢快地、惆怅地、郁郁不得志又宽慰自己道:是我不够敬虔,是我不够听话,是我还对咱传统和体系理解得实践得不够深入和全面。Well,guess what?最近我越来越发现一个很有趣的常识:当我们越来越执着于追求所谓的意义和价值的适合,我们定然陷入越来越巨大的意义和价值的空虚之境。意义和价值不是在教条般地执念之下所生造出来的某种甜蜜的幻象,而是在勇敢且对自己无限趋近于诚实地生存过程中,自然孕育于生命之中的赐赠。越追求意义,越没有意义;越奢求价值,越远离价值。但若拥抱生命本身,则意义和价值不远矣。
有曾经圈内好友(是真正的好友,不是客套话)劝我若要继续写字,那么写好了不要发公号,就大家内部传阅,互相激赏,岂不快哉?我略作思考,答复如下:第一,我不会这样做。我现在不会这样做,以后也不会这样做。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自媒体极度发达和将要继续发达下去的时代。任何鼓励他人在对自己极其诚实的状态下写作的文字不能公之于众的命令,甚或是温柔地劝告,都既剥夺了写作者有完全和充分之权利任意处置自己作品的选择之自由,也同时潜在地剥夺了写作者现在及将来一切之现实及潜在读者阅读这些作品的权利和自由。作为一个基本的写作常识,一切写作者所能对读者尽到的最深之责任,即在于用对于自己内心最为诚实及无情之剖析之态度进行写作。至于发表之作品最终会对未知之读者产生任何阶段性或人生之方向性影响,则全然不在写作者之写作伦理考量之内。我唯一能够保证和做到的,就是对我的记忆和我的内心,完全忠实。因此,我保证我所写的都是出自我最为诚实之态度,和我自己曾经深埋内心的记忆。我没有任何责任和能力,去管束和操控所写下的文字可能会对任何一位或一群读者所造成的任何影响。任何类似的尝试,既是愚蠢的(因为写作者无可救药地高估了自己),也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我仍然相信祂的护理)。第二,我深信持续地写作是一个自我疗愈和重构自我的重要过程。我所要治愈和重构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甚至也不是曾经在那个圈子里与我有过这样那样关系的任何人。因此我的写作在开端和终末的意义上,只对我自己负责。因此,对于任何想要劝我“要安静,要多读几遍诗篇”的曾经或现在的朋友,我一概只有如下答复:It is not of your business.细想起来,确有许多人和许多事可以写一写。似水流年似乎已经过去了,又好像从未过去。那应许的未来似乎已经到了,又好像还很遥远。我对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和思想负责。所以我决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慢慢地写出来。我这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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