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鬼故事。圈子里有很多人会认为——包括十年前的我——Church是从我们这儿开始的。
我们是第一代,也是最灿烂的一代,在我们以前没有精彩的时代和事件,在我们以后大概率也不会这么精彩。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几本书,基本很有意思的历史书,一本叫《早期基督教思想精神》,一本叫《重拾教父传统》。
尤其是后一本,对我初期的成长和认识,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这也是我今天想要写一写这本书的原因。
在我的信仰思想成型的初期,我很纠结于一个似乎没有怎么困扰他其他人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却是非常重要的,就是我应当如何确定自己在大公传统中的源流的定位问题(那时候还不会用这么高大上的词汇,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可以长久安身立命的基础)。
当时的环境和背景似乎不能够深入和完整地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我开始埋首故纸堆,把“橡树”的一厚挞“历史与思想研究译丛”买回家,没日没夜的读,和想,为了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应该如何回答别人的这样一个问题:“你是谁?你的根源从何处而来?”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用历史神学里面一个比较专门的术语来称呼之,应当称之为Apostolic Succession。是的,这是一个被大部分我所知道的“新教徒”没有听过且非常不关心的术语。但是在我知道的天主教和东正教朋友里面,却是他们之所以不是新教徒的最关键原因,也许没有之一。
也许我们在圣经、传统、圣事/圣礼上都可以相谈甚欢,甚至猛然发现彼此之间的相似其实大过于不同。但是当我们谈到前面一点的时候,我们南辕北辙,我们戛然而止。
我开始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值得挖掘和深入思考的问题。某种意义上,搞通了这个问题,就等于是间接地回答了那个最重要的“我是谁?”的问题。那么,这又带来另一个非常有趣但是不太容易说得清楚的问题:这是一个真命题吗?还是一个实际上的伪命题?真的有Apostolic Succession这样的东西吗?如何证明它是真实存在和在漫长的历史中不断延续的呢?
对于那时的小小的我,这些都真是又大又难的问题。我那时的想法很简单,我想,如果我想要确认自己真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Catholic Christian,真的是和St Cyril, St Jerome, St Origen, St Chrystom & St Augustine这些人“师出同门”,那么我需要确认以下不容置疑的一些事实。必须承认和证实这些都是事实,而不只是理论和诠释:
- Catholic Church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历史性的群体。所谓“历史性的”,是指这样一个群体是在真实的历史中产生的、发展的、并通过某种稳定不变的机制或因素而绵延延续下来的,直到今天,直到我,以及直到我同时代的许多人;
- 这个群体绝不是凭空产生的。这个群体有一个在真实的、具体的历史时空之中的确切的——虽然可能是不为人注意的——开始。那么,换言之,这个群体就是大家公认的The Twelve Apostles,其中的St Peter被祂称为“磐石”;
- 这个群体在漫长的时空和历史发展之内从未断绝,而是通过前述的某种机制或要素而得以代代延续和扩展。这个机制或者要素,如果用大家公认的一个最佳的术语来称呼,就是所谓的Apostolic Succession(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描述之);
- 但是,大家对这个词到底具有什么含义,或者具体包括了一些什么内容,或者对我们信仰的权威到底意味着什么,似乎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和坚持,这是2000年以来,普世圈子里的无数朋友们颠来倒去吵得不亦乐乎的一个“火药桶”。但是大家炒的越凶,就越是证明这个主题确实是非常有探讨和深思的价值。
那么,综上似乎就可以初步证明,就算我们换一个术语,这样的历史性机制或要素,也就是那个或那些,让整个Catholic Christian Church得以存续,并不断存续和扩展,直到祂再来的那个关键因素,是真实的,且是存在的。
那么,这对于像我这样比较敏感于所谓identity的人,以及不少我认识和听说过的朋友的一个重要的事情。
很有趣的一点是,在宗教改革时期,罗马方面在捍卫自身的权威和正统的时候,往往诉诸于自己拥有所谓的完整和合法的Apostolic Succession,而Protestants没有,甚至连这个术语本身都天生带有某种依存于前者才能正当存在和被解释的奇怪气质。
而Reformers方面是如何回应的呢?某种意义和角度上,他们回应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但在另一个意义和角度上,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完整和深刻地回应这个问题。我想,原因如下:
- 后者,在当时的紧张和激烈的对抗性氛围之下,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和核心的议题,至少没有圣经权威性和因信称义的教义的重新确立来得那么重要;
- 第二,后者在某种意义上也部分意识到这是一个值得慎重回应罗马的议题,至少在我通读加尔文的过程中,有所体悟。但是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后者对这个概念的认识和解读,实际上和罗马的诠释,大相径庭;
- 大概意思就是,虽然两边都使用了同样的术语,而且也都乐于诉诸诸多古代教父的权威和陈述,但是事实上两边所赋予这个术语的内涵和外延却是十分不同。那么,这就最终带来一个难以避免的局面:各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好不热闹,但其实最后很少人发现,其实大家是在用同一个框子来装了十分不同的原材料,想要炒出完全相异的菜来;
- 那么,其让我再追问一句,对于我们这些多少是被迫被称为Protestant的人们来说,Apostolic Succession这个概念,或说,这个事实,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吗?
- 我想,是有的。不仅是有,而且还很大,还很深。因为,无论我们这个历史性的群体——要记得,虽然1517年10月31日可以被称为“改教”的开端,但是我们的信仰可不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是否有意识地注意到和提出来过,我们实际上与我们的天主教和东正教的朋友们同享了一个共同的(是的,里面有很多差异,但是可能有更多的相似)Christian Worldview。
- 而在这样一个共同的worldview里面,大家都很乐于承认,我们所信奉的Christian Religion / Faith,确实是真实地体现在和传承于一个不折不扣的Historical Sacred Community,而这个奇妙的、古老的、又年轻的Community,我们称之为The Church。
此种的身份焦虑实际上伴随着我旅程之后的很多年,并不只是开端的那段时间。我也确实曾经慎重地考虑过是否要步纽曼、纽豪斯、切斯特顿等可爱前辈的后尘,转投罗马。但是我后来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当我读了威廉姆斯教授这本从新教角度诚恳探讨我们身份和归属的著作以后,我意识到即使我留在这个“阵营”(我们姑且这样来称呼吧)里面,我仍然可以是一名完全和历史意义上的Catholic Christian。
最终来说,我的身份的根基不是来自于教父和Reformers,而是来自于祂。我记得我在Seminary的时候,教我们Eccelessiology的老师(他是我的恩师)说过大意如下的话,令我记忆犹新:各位,虽然我们不是Roman Catholics,但是请记得不要随意去诋毁和否认我们的先辈和过去。否则,别人就一定会问我们一个我难以回答的问题:那么,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以上问题,在我近年来读到诸如纽毕真的The Household of God这样的佳作,更得到了清晰的答复和深思熟虑的阐述,我诚恳推荐各位读读此书,有中译本,译笔尚佳。而且,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就算是在我们的WCF里面,也是间接承认了Apostolic Succession的真实性和存在的,只不过没有直接提到这个词,并且两边的诠释非常迥异而已——也许我们可以把罗马的版本称为“圣统”,注重圣职的承继;然后把我们的版本称为“道统”,注重那一个Word的继承和发扬——但无论如何,这里是有一个“统”字的。
既然有这个字,那就意味着,我们所信的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带着泥土,带着芳香,带着鲜血,也带着一个有型可见的群体而来。近期读到的一篇探讨类似议题的佳作,我也在此推荐给各位。
托马斯-奥登教授生前是美国乃至全球著名的教父学学者(我们可以买到的那套ACCS就是他主编的)。作者文笔精练,讲得透彻:
我曾经有段时间老是在想这样一些的问题:-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一个类似的、全球性的Catholic Protestant / Refomed Church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恢复早期群体的Epsicopacy的承继呢?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就比较好地解决了治理权威或权柄的问题吗?-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我们拉丁传统或希腊传统的弟兄姊妹那样,在Service的开头和结尾,庄重地画一个十字圣号呢?
我现在觉得,这些问题依然重要,但是呢,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重要了。时光不能倒流,我只能坚信祂的安排和带领,皆是最好。那么,让我们求同存异,在各自的被安排的传统和群体中,去尽自己的本分吧。
言必称教父的不要看不起只知道华理克或华许的,唱“赞美之泉”的不要用奇怪的眼光看喜欢Chants的。
若我们同有一位父,那么我们应当彼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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